Jacques Villon, Arthur Rimbaud 1961
元音
兰波 [法] 飞白 译
A黑、E白、I红、U绿、O蓝:元音们,
有一天我要泄露你们隐秘的起源:
A,苍蝇身上的毛茸茸的黑背心,
围着恶臭嗡嗡旋转,阴暗的海湾;
E,雾气和帐幕的纯真,冰川的傲峰,
白的帝王,繁星似的小白花在微颤;
I,殷红的吐出的血,美丽的朱唇边
在怒火中或忏悔的醉态中的笑容;
U,碧海的周期和神秘的振幅,
布满牲畜的牧场的和平,那炼金术
刻在勤奋的额上皱纹中的和平;
O,至上的号角,充满奇异刺耳的音波,
天体和天使们穿越其间的静默:
噢,奥美加,她明亮的紫色的眼睛!
|让·尼古拉·阿蒂尔·兰波(Jean Nicolas Arthur Rimbau,1854—1891),生于法国的夏尔维勒,19世纪法国著名诗人,早期象征主义诗歌的代表人物,超现实主义诗歌的鼻祖。著有《醉舟》《地狱一季》《彩画集》等。
Arthur Rimbaud and his brother Frederic at their first communion.(Photo by Louis-Eugène Vassogne)
[ 导读 ] 一行
兰波是一位短命天才。他在自己不长的写作生涯中,几乎将法语的边界推到了人类感知和想象力的极限。在这首以“元音”为题的严格押韵的十四行诗里,兰波建立起了一种映射关系:他把希腊字母表中的五个元音,与五种色彩和一些自然事物进行了对应和连接。其中不仅包含着联觉和通感,还涉及词与物、语言光晕与自然色彩之间的神秘应和。波德莱尔的《感应》谈及事物之间的神秘联系,而兰波的《元音》所说的不只是事物之间的感应,而且是人类语言和事物之间的感应。
在基督教传统中,“元音”常常被看做最初的声音,它与创世和终结的奥秘有关。《新约·启示录》中,神说:“我是A,我是O……我是初,我是终。”而兰波却在这首诗中颠覆了这一传统,将语言、元音的奥秘置入到纯粹的感性世界中,把元音视为“诗歌调色板”上的几种基本颜料:“A黑、E白、I红、U绿、O蓝”。对诗人来说,每一个词、每一个元音都有自己“隐秘的起源”:它们都与一种个人化的经验相关联,并从那里汲取自己的活力、光泽和质感。不难看到,诗中前三个元音A、E、I基本上是与局部性的事物和人的形象相连,而后两个元音U、O则还与某种更广大的、宇宙性的存在(周期、天体秩序)相关。最后一个元音“O”尽管让诗人听到了“至上的号角”(来自《启示录》),但又立刻被重新拉回到“紫色的眼睛”上来,因而仍然在异教气质的统摄下。
现代诗偏离了宗教传统,着力于调动或发明出我们的各种可能的经验。现代诗需要同时唤醒、激活我们身上的双重经验:对于语言的经验和对于事物的经验。而要在这两种经验之间架起一座桥,得靠想象。诗人兰波在这里建造的是个人化的想象之桥,并给出了一种可能的连接方式。这是他个人的字母表。而其他人在读了这首诗之后,也可以用自己的方式架起另一座桥。我们也可以在个人字典里,建立起我们自己所感知到的元音、辅音、事物和色彩的关联。
|一行,批评家。
本篇选自未出版的《沉默与回声:中外现代诗选》
题图:《元音》手稿,现藏于法国兰波博物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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